電商法出世：巨頭博弈 中國電商格局會否發生改變？

核心提要：平臺和消費者保護力度不斷被加強，正式落地的自然人店登記制度也將沖擊淘寶等C2C電商平臺

這部關乎互聯電商行業格局的法律地位頗高，罕見地由全國人大財經委主導，經歷3次公然征求意見、4次審議，經過各方利益的反復拉鋸和博弈，終究落定。平臺和消費者保護力度不斷被加強，正式落地的自然人店登記制度也將沖擊淘寶等C2C電商平臺

8月31日下午，第103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5次會議上，《電子商務法》取得通過。

這部關乎互聯電商行業格局的法律地位頗高，罕見地由全國人大財經委主導，經歷3次公然征求意見、4次審議，經過各方利益的反復拉鋸和博弈，終究落定。

新法1共7章89條，將于2019年1月1日正式實行。其中既對電子商務經營者義務、平臺、基本規則等作出奠基性規定，也對實踐中1些爭議問題將現實經驗沉淀成文。不管是立法動議，還是起草審議，或是未來實行，由于對互聯行業相當重要，電子商務法立法進程博弈不斷。

這部平衡各方角力的新法將如何改變互聯世界？

罕見4審

第1次會議上，好多人覺得這個法可能出不來，部委覺得這個法包羅萬象，耽憂彼此的利益沖突權利沖突；學界認為沒有先例，有人認為現在的相干法律已完備，沒有必要立法；行業預期平臺可能太重 后來的發展也行必果證明了這類擔心

2013年12月27日，電子商務法立法啟動會在人民大會堂召開，中國電子商務協會政策法律委員會副主任阿拉木斯以行業協會專家身份參加時，對1位官員的發言印象深入。那位官員說： 這個法不管怎樣樣，立法進程就是1個達成共鳴的進程。 言下之意，從立法1開始，由于觸及不同部委、行業和平臺間利益調劑，大家的疑慮其實不少。

第1次會議上，好多人覺得這個法可能出不來，部委覺得這個法包羅萬象，耽憂彼此的利益沖突權利沖突；學界認為沒有先例，有人認為現在的相干法律已完備，沒有必要立法；行業預期平臺可能太重 后來的發展也證明了這類擔心。 阿拉木斯說。

類似爭議1直延續到新法通過前的最后1場會議。今年8月27日，全國人大常委會對電子商務法草案進行第4次審議，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彭勃說，5年來絡交易方式、服務內容和樣式都已翻天地覆，相干法律卻遲遲沒有出臺，在各個方面都是嚴重滯后。

與此相對，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那順孟和在會上認為，電子商務作為新興業態，大家在1些重大問題上還存在乎見分歧，需要進1步調查研究，為了不草率通過， 不如再看看 。

時間倒回到2013年，全程參與立法的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副院長薛軍向《財經》回想，當時，諸如淘寶、京東等電商平臺迅速突起并滲透到各個領域，問題也隨之出現。諸如贗品、消費者權益受損、支付糾紛等問題紛紜走入司法盲區，有些乃至引發全球的關注。因而，2011年至2013年左右，原工商總局、商務部、工信部等各部委分別出臺相應規則，與此同時，通過立法解決實踐中電商發展亂象的呼聲也逐步升溫。

商務部發布的《中國電子商務報告（2013）》顯示，當年，我國絡零售交易額超過1.85萬億元，占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比重達7.8%，成為全球最大絡零售市場。

與1般由部委牽頭立法不同的是，從1開始，電子商務法就由全國人大財經委牽頭立項。薛軍解釋，這與電子商務法立法初衷有關，當時希望去除中國特點的部門立法色采，建立全局視野，這終究也影響到電子商務法的終究架構。

2016年，薛軍被聘為全國人大財經委立法顧問，專門對電子商務法立法相干課題進行研究，這也是全國人大常委會首次正式聘請立法專家顧問。

立法早期，分別代表企業聲音的行業協會大綱、以北京大學法學院為主體的學界大綱、代表監管聲音的原工商總局版大綱，經歷幾10遍修改構成1審草案，于2016年末提請全國人大常委會首次審議。2018年6月3審過后，又罕見地于8月27日進行第4次審議。

在終究成型的立法中， 線上線下同等對待 作為基本原則肯定下來，首次顛覆原工商總局相干規定，要求自然人店亦以市場主體登記為原則。

新法分為7章，第2章明確將微商、自然人等首次納入電子商務經營者范圍予以規范。電商平臺則被定義為 為交易雙方或多方提供虛擬經營場所、交易撮合、信息發布等服務，供交易方獨立展開交易活動 的法人或非法人。

日趨上升的平臺壟斷焦慮體現在立法中。新法創新性的超出《反壟斷法》規定，平臺因技術優勢、用戶數量、對相干行業的控制能力和其他經營者的依賴程度等因素具有市場安排地位的，不得濫用這1地位排除、限制競爭。

加重平臺，保護消費者

從 連帶 到 補充 再到 相應的 ，幾經搖擺后，新法選擇對爭議條款模糊處理，擱置爭議

對照最初的立法思路和4版不同草案可見，基于 規范市場秩序，增進電子商務 這兩大立法目標，5年間，在這部法律需要調劑的范圍上，既有加法，也有減法。

以部門參與為例，多位參與立法討論的專家向《財經》介紹，立法早期曾有多個部門關注，其中原工商總局的參與最為積極；商務部早期10分關注跨境電商相干內容，1審稿中有1全部章節對跨境電商進行規范，2審稿以后僅保存3個條款；稅務總局本來期望的涉稅內容未得以在新法中全面體現，有待未來《稅收征管法》修訂。另外，立法早期個人信息保護問題曾是關重視點之1，后來相干條款寫入早于電子商務法出臺的《絡安全法》中，電子商務法僅對個人信息保護保存1個銜接性條款。

在加法層面，不斷被加強的有平臺條款和消費者保護條款。例如，針對贗品泛濫問題，平臺經營者的知識產權保護被1再強化。草案1審稿規定，平臺明知平臺內商家侵犯知識產權的，應采取刪除、屏蔽、斷開鏈接、終止交易和服務等必要措施。2審稿開始，將 明知 改成 知道或應當知道 ，平臺將難以 不知道 為由規避贗品治理，這在司法實踐中將有顯著作用。另外，還新增 未采取必要措施的，與侵權人承當連帶 條款，是立法的1大進步。

在草案3審稿與4審稿之間的搖擺中，有兩個字的修改引發軒然大波。

3審稿第37條規定：平臺知道或應當知道平臺內經營者銷售的商品或服務不符合保障人身、財產安全的要求，或有其他侵害消費者合法權益行動，未采取必要措施的，與該經營者承當連帶。這被稱為首次確立了平臺的安全保障義務。

8月27日的審議中，全國人大憲法和法律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徐輝介紹，1些社會公眾、電商平臺企業和法院的人士提服裝行業資訊傳播平臺出承當連帶給平臺經營者施加的太重，建議將 連帶 改成 補充 。憲法和法律委員會經研究予以采用。

從 連帶 到 補充 ，多位學者直言，這兩個字的變化將深入改變平臺的利益格局。

法律上，如果平臺承當連帶，在權益受損時消費者既可以起訴平臺也能夠起訴平臺內商家；而補充則意味著，只有在商家沒法滿足賠償訴求時，平臺才承當相應的補充賠償。

對消費者來講，追訴平臺自然比追訴不知真名真址的商家要容易很多；而對平臺來講，平臺內商家以不計其數計，如果對每起可能的侵害承當連帶，則意味著沉重的包袱，和難以計量的合規風險。

4審稿這1更改公布之際，恰逢浙江樂清女孩趙某乘坐滴滴順風車被司機殺害1案，輿論對平臺的關注頗高，這1調劑因此備受質疑。8月28日的分組審議中，多位全國人大常委提及該案，認為平臺追責問題應得到充分斟酌。中國消費者協會8月29日發表措辭嚴厲的聲明稱，這兩個字的修改將很大程度上減輕電商平臺的，使得電子商務法有嚴重隱患，希望能夠改回 連帶 。

事實上，引發爭議的第37條在自3審稿起被首次加入，被認為是回應此前多起惡性社會事件的立法者聲音，但因其嚴格和模糊性，1開始便遭到平臺們的反對。特別是對OTA、o2o平臺來講，可能加大合規風險。

在社會科學院大學互聯法治研究中心主持召開的 電子商務法3審稿立法建議 研討會上，美團研究院院長張騰質疑，第37條的規定是不是意味著，滴滴要變成出租車公司，美團要變成餐廳、酒店等公司？ 給平臺加了很多安全保障的義務，逼迫著這些平臺為了實現這類義務，變成1個個線下實體，這和互聯發展的初衷是完全背背的。

幾經搖擺后，新法對這1條款作出模糊化處理，擱置爭議，將4審稿中平臺的 補充 改成 承當相應的 。薛軍說，未來爭議解決中，如果特別法有所規定就從其規定，否則需要法院根據平臺的錯誤、性質和份額等具體認定，可以理解為更有彈性和靈活性。

平臺的加減法爭議，也體現在其他立法細節中。2016年以來，很多新增法條都對社會熱門問題作出回應，比如 同享經濟下的押金退還問題 ，劍指 大數據殺熟 的個性推薦條款等，都旨在加重平臺。

其已成為電子商務的消費者保護法、電子商務的平臺監管法。 站在行業和企業的角度，阿拉木斯這樣評價電子商務法。

大數據殺熟 的概念自被媒體提出后，便引發多個監管部門關注和耽憂，新法也對此作出回應。草案3審稿第19條曾規定，經營者根據興趣愛好、消費習慣等特點向其推銷，應同時提供不針對個人特點的選項。

就此，張騰直言，現在各平臺都已按人工智能、大數據方法，改成算法模式，頁黃頁模式早已過時，要求企業再重新設計1套系統，把已扔進垃圾箱的東西撿回來明顯沒必要，也阻礙技術進步。

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互聯法治研究中心履行主任劉曉春認為，個人特點、消費習慣、愛好等用戶畫像概念，在征信、保險等領域都是主流，很多情況下沒法被 關閉 ，3審稿這1規定顯著不公道。

新法對此有所改進。電子商務法第18條規定，電子商務經營者根據消費者的興趣愛好、消費習慣等特點向其提供搜索結果的，應當同時提供不針對個人特點的選項。

新法另外一規制贗品的知識產權條款，亦遭到各平臺反對。電子商務法第41條規定，權利人認為其知識產權遭到侵害的，有權通知平臺采取刪除、屏蔽、斷開鏈接、終止交易等措施。平臺接到通知后，應當及時采取必要措施，并將通知轉送相干商家，否則將承當連帶。

這1嚴厲的知識產權條款被認為將有望遏制層見疊出的電商 贗品 原罪，卻也帶來1些平臺耽憂。

ebay大中華區政策及政府事務總經理王曉忠舉例說，2015年1起知名的跨境電商平衡車侵犯專利1事中，美國權利人1時間訴稱中國企業專利侵權，由于發現中國1家公司也宣稱對該產品享有知識產權，ebay堅持沒有下架。后來美國權利人以安全隱患為由強行要求亞馬遜、ebay等平臺下架產品，美國海關查封的貨最少達2億美金，商家賠得很慘。

不是說下架再恢復這么簡單。 王曉忠認為，對不具有權威性的個人提出的投訴行動，電商平臺并沒有判決權，如果馬上對其采取措施會造成市場的混亂， 我們還孩子們的童年以天真爛縵許諾的是開放好渠道，讓他更順暢來投訴。

社會科學院法學院助理研究院周輝指出，商業競爭中，這1規定也可能會被 假權利人 利用進行歹意投訴，特別是在 618 、 雙101 大促期間，哪怕是幾分鐘的下架都可能給商家帶來巨大損失。

面對隱患，薛軍建議，這1條款在未來履行中，平臺可以通過對投訴人進行大數據分析，分為高質量投訴人、低質量投訴人等輔助判斷，和參考民事訴訟法中訴前禁令制度要求投訴人提供保證金等，避免歹意投訴和損失。

自然人店登記帶來的沖擊

多個信源流露，8月16日，全國人大舉行的4審稿前立法征求意見會議上，與騰訊、易、京東等受邀企業均派出研究人員參加不同的是，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馬云親身到場發言

加重平臺以外，1個貫穿始終的問題是，自然人店是不是需要進行市場主體登記，新法終究給出明確答案。

自然人店，即以個人身份在第3方平臺上開設的店，淘寶等c2c平臺上的店，大多屬于此類。2008年，工商總局頒布《絡商品交易及有關服務行動管理暫行辦法》，免除自然人店工商登記義務。C2C電商模式發展10年后，電子商務法顛覆了這1規定。

這1條款，可能成為電子商務法履行后影響最大的重磅條款之1。淘寶等平臺上的大量自然人店將需要進行工商登記，有專家認為可能在短時間內給工商機關造成登記梗塞。而登記完成后，作為商事主體和經營者，這些店都將需要依法納稅。這也意味著，以自然人店名義不納稅的實質電商避稅福利終結。

不登記的好處在于沒有行政注冊本錢，不需要有線下實體的辦公地址。由于稅務登記以工商登記為條件，不登記也意味著變相具有避稅福利。

不過，許多學者認為，隨著絡經濟的發展壯大，1方面自然人店營業額飛速增長，1方面假冒偽劣、背禁品的大量銷售通過自然人店進行，游離于政府監管以外。中央財經大學稅收籌劃與法律研究中心發布的電商稅收研究報告顯示，大型電商繳稅較為規范，京東商城、天貓、蘇寧易購等平臺的B2C電商均已進行稅務登記并實行正常納稅。相比之下，C2C電商也就是個人開的店不繳稅或少繳稅的情況比較普遍。

與實體店相比，C2C電商2015年少繳稅在436.6億元 614.33億元之間；2016年少繳稅在531.53億元 747.92億元之間；課題組預測，2018年C2C電商少繳稅數額可能會超過1000億元。 這個數據計算是比較守舊和謹慎的，包括小微電商享受稅收減免的情況，已斟酌在內了。 中央財經大學稅收籌劃與法律研究中心主任蔡昌稱。

京東團體副總裁蔡磊認為，正是由于自然人店不登記的規定，使得許多大量符合納稅條件、乃至營業額上千萬元的店鋪沒有進入工商和稅務系統的視野，1方面對依法線下實體店不公平，另外一方面滋生店管理亂象。 根本緣由就是在事前準入制度上沒有到位，缺少監管。

此前，關于自然人店不應進行市場主體登記的主要理由有，將會給很多經營小店的個人帶來工商注冊的行政負擔，影響個人創業等。

薛軍認為，進行市場主體登記是每個商事經營者的公法義務，線下實體店都進行依法納稅，店雖為個人從事，經營數額不1定低，登記標準不1致將致使稅負不公。

值得注意的是，電子商務法中這1條款的表述變了3次，在草案3審稿中加入1個補充條款，即 零星小額交易活動 不需要主體登記。阿拉木斯認為，淘寶上的個人店大約占到70%左右，這1條款對其影響非常大。 零星小額 表述對小賣家比較有益，可以包括淘寶的絕大多數小賣家，不用工商登記。

蔡磊認為，諸如 零星小額 等登記的豁免條款其實不夠明確，可能造成過于寬泛而沒法實現立法初衷的情況。因此，相干監管部門應當迅速出臺具體管理辦法，明確相干定義，任重道遠。

目前，就市場主體登記的具體影響而言，雖然淘寶并未公布需要登記的店數量，多位研究者向《財經》表示，由于有對 個人銷售自產農副產品，家庭手工業產品，個人利用自己的技能從事依法不必獲得許可的便民勞務活動 3條與線下1致的登記豁免條款，和3審稿中新加的 零星小額 交易豁免，對淘寶和市場的影響不大可能出現此前傳聞中 90%店面臨非法經營為難局面 ， 店納稅影響創業就業 ， 大量店排隊注冊致使工商登記系統梗塞 等問題。有學者測算，可能唯一10%的店符合需要進行市場主體登記。

而觸及到對平臺的規制和市場秩序的治理，不同平臺遭到的影響不同，對電子商務法的態度也有所不同。

以阿里和京東的博弈為例，淘寶的C2C模式在電子商務法通過后，將遭到自然人店市場主體登記等多個重要法條規制，因此受影響較大。

阿里巴巴政策研究室主任朱衛國在今年7月1場學術研討會上表示，阿里很希望電子商務法能夠早日出臺，但條件是要實現立法價值的平衡。從目前來看，草案3審稿在適用范圍、平臺界定、主體市場準入、平臺義務和等問題上，都存在著很大分歧。

多個信源流露，今年8月16日，全國人大舉行的4審稿前立法征求意見會議上，與騰訊、易、京東等受邀企業均派出研究人員參加不同的是，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馬云親身到場發言說，電子商務法應當具有國際性、前瞻性，希望能夠增加增進電商發展的內容，電子商務法立法其實不成熟。

對以B2C經營模式為主的京東，自然人店市場主體登記等條款對其影響較弱。其期待電子商務法的盡快落地，規范市場秩序。 如今，互聯是強勢經濟，實體經濟反而是弱勢經濟，電子商務法應當盡快出臺并履行，落實市場主體準入，加強事中監管，和解決與線下其實不1致的稅收流失問題。 蔡磊告知《財經》。

蔡磊的焦慮是，電商法正式啟動立法近5年，面對電商稅收流失、贗品泛濫等問題，如果執法不快速跟上，對競爭窗口期極短的電商領域來講， 很多企業沒等到公平對待就已倒閉了。 因此，他認為電子商務法的通過令從業者歡欣鼓舞，但 不夠解渴 。其緣由在于，在市場準入登記未能足夠覆蓋，電商依法納稅的條款不夠有力。

（來源：《財經》 張瑤 黃姝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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